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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革岁月: 大字报

2024年06月21日 8:17 PDF版 分享转发

作者: 章开沅

我一回到华师(华中),就发现自己已经成了批判对象,有些是专门针对我的。不过,我很快发现,批我的大字报并不算多。那时还在批“三家村”,我够不上那么高的“规格”。并且,工作组的“革命”方式相对文明,只是“文攻”,尚未发展到“武斗”。进驻华师的工作组的组长是药检学校的一个团委书记,年纪不是很大,他还与我们一起到东湖游泳,显得有点“敌我不分”。

不久之后,工作组被赶走,起来,“群众专政”开始,那就变得厉害了。华师桂子山校区一号到二号教学楼之间有数百米长,号称华师的“”,都搭起了贴大字报的篾棚,所贴的大字报,有很多是针对我的。篾棚所用的材料是篾席,本来是晒粮食用的。为了把篾席竖起来,先要把书柜摆好,作为篾席的依靠。有的大字报是写在白纸上,更多的写在旧报纸上,旧报纸有点供不应求。

针对我的第一张有影响力的大字报,是我过去的一位学生贴出来的。他之所以能制造出有影响的大字报来,与他参加了红卫兵串联有关。借调期间,我有一段时间住在社会主义学院招待所,旁边就是玉渊潭。玉渊潭有一个不错的饭馆,叫做紫竹林。玉渊潭水很清,紫竹林很幽雅。有好友来时,我常做东在紫竹林雅聚,把酒论学,海阔天空。有那么一两次,这位学生刚好在那里,我当然邀请他一起进餐。期间,他到北京串联时,看到当时与我交游的很多人,如中华书局的李侃、人民大学的戴逸等人,在各自的单位都成为重点批判对象了,而我却还在华师逍遥,于是,他决定要扔一颗具有爆炸性的“炸弹”。

有一天,他来到我家里,看望我的女儿,带着点心,买了玩具,还把过去借我的钱也还了。我当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热情,但是第二天,在历史系召开的会议上,他抛出一张大字报,一下向我提了十个问题,我才知道,他昨天的举动,是为了表示与我划清界限,或者说是“先礼后兵”。

这颗“炸弹”很有效果。在那之前,历史系遭批判最多的是张舜徽。在他扔下那颗“炸弹”之后,我被全校关注,张舜徽成了“死老虎”,而我则成了“活老虎”。

在那之后,华师“长安街”上的大字报中,我的专栏就多起来了。印象最深的有两组。

一组是校部的两位干部写的,其中一位供职于宣传部。他们把我在北京时给历史系党总支写的一些思想汇报和信件,模仿毛泽东批注胡风往来信件的样子,用编者注的方式,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精心细作,上纲上线,说我是桂子山上忠实地贯彻中宣部黑线的骨干,真是太抬举我了。

另外一组是我的亲密助手、弟子刘望龄写的。他们进行“策反”,要刘望龄揭发我,与我划清界限。望龄没有办法,只有揭发我,因为他与另一年轻教师组织的“瓦窑堡战斗队”已经成为学院教工中响当当的造反组织,他不得不带头“大义灭亲”。他在我身边时间较长,有很多笔记。他就根据这些笔记,写了一组颇为壮观的《章开沅论章开沅》的大字报,做得很仔细,很漂亮,像做学问似的。我知道他很为难,虽然写大字报与我划清界限,但实际上又很同情我,暗中还经常帮助我家里做一些事情。

另外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有一张出自某位中年教师的大字报,篇幅虽然不大,但标题却耸人听闻,干脆说我反对毛主席,理应按照处理,要求院革委会把我送到武汉市警备。我一看,不禁笑了。真要送我到警备司令部,那也没有什么可怕,因为那时我已经被关进了“牛棚”,不过换一个地方罢了。问题是,警备司令部地方有限,不可能因为某个造反派说谁是现行,就把谁关进去。

相对地讲,批判我的还是正经事多一点。有很多大字报就显得五花八门、无事生非了。华师有一位老先生,在日记里写着:“肥皂又贵了。冰棒三分钱一块,还不甜。”这也被革命小将们抓住,说他不满社会主义,不但被贴大字报,还被在胸前挂一串肥皂示众。身边诸如此类的事情再三上演,令我高度警惕起来,找机会把自己的《昼梦录》、《下乡日记》、《上山日记》、郑君里和田汉等“黑帮”写给我的信件、林则徐写给我十二世祖的条幅和对联等等,一股脑都烧了。烧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卧室的地板下是可以藏东西的,但为时已晚,只剩下《张謇传稿》的书稿了。要是我头脑清醒一点,把那些东西都藏到地板下,那该多好!

摘自《章开沅口述自传》,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11月,彭剑整理

来源:章开沅口述自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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