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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王朝的中國夢《下流社會》

2024年06月20日 6:57 PDF版 分享轉發

中國夢《下流社會》

戴世軒

這個骯髒的社會,真他媽下流!

                                   目 錄 

第一  章

第 二 章 和諧

第 三 章 洋人 

第 四 章 公知 

第 五 章 憤青 

第    六 章 農民

第 七 章 借種 

第 八 章 大師 

第 九 章 戡亂

第 十 章 翠喜

第十一章 佟爺 

第十二章 差事 

第十三章 瘋子

第十四章 西化

附:大清王朝的

 

第一章  老鼠

我生活在大清光緒年間,這是一個荒謬絕倫的時代,人們不知道德公平為何物,唯有叢林法則才是真理。太后和皇上經常斗的不亦樂乎,絲毫不顧在被稱作“社會”的無形叢林里像動物一樣苟活的底層臣民,以至小民們每天都在煞費心機想把對方變成獵物的同時又擔心被更強大的獵食者捕食。

      相較而言我倒能置身事外,全因家父誤判了形勢,以為西洋將會引領中國未來潮流,便在我青年時托關係送去了朝廷開辦的留洋項目,我去的是咪俐堅國,臨行前,家人特意叮囑了三不許。不許入洋教:死後進不了祖墳。不許剪辮子:回來要做官。不許與洋婦媾和:她們袒胸露背,與妓女無異。事實證明最後那條實則他們想多了,我在咪俐堅國六年,從沒見過一個洋婦願意主動接近,後來聽說可能是因為我們的辮子不符合那邊審美,不過我還是以腦後那根油光鋥亮的大蒜辮為傲,儘管我從那邊書上看到中國人在被蠻族征服前是不留辮的,但卻仍像愛護生命那樣愛護著它,它可是我未來仕途的保障。

        後來事實證明家父又一次誤判了形勢,由於我沒有參加過科舉,就沒有功名,也就不能做官,所以那邊畢業,這邊一回來馬上失業,只好獃在家中,等待家裡託人想法給我捐個功名。 

       好在家裡挨東交民巷那邊恰有兩間瓦房空著,我便獨自去住,那裡常能看到西服革履的洋大人們坐在人力車上吆五喝六的招搖過市,也有揮文明棍打中國人的,被打者大多不敢抗議,棍子落在脊樑上也要陪著尬笑。唯有例外一個賣梨老婦踮著小腳來不及迴避洋大人車駕,被撞得梨子撒落一地,老婦一把抱住洋人大腿嚎啕大哭,周圍路人卻早已見怪不怪,只顧爭先搶奪地上的梨,洋大人也照例抬手就打,這回用的鞭子,不料幾鞭子下去,老婦竟哭鬧的愈加厲害,看客們也依舊啃著梨瞧熱鬧,偶有發聲的也一面倒譴責被打者,畢竟洋人惹不得,老太婆手無縛雞之力就算胡亂說上幾句也不會給自己招致不幸。 

“老太太訛人訛到洋人這裏來了,真給我們丟臉!”

“這婆子一看就是個潑婦,光天化日下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就在閑人們聞訊而來越聚越多的時候,巡捕也來了,他們叱散人群,畢恭畢敬把洋人請上車,看著車駛遠,才回過頭惡狠狠指著老婦鼻子訓斥,直到這時仍有不肯走的,隔著馬路還在伸脖往這兒看,堅持到老婦顫巍巍離去再沒可看的為止。

類似的情景在大清國隨處可見,何況中國人自古就有看戲的傳統,不管是洋人打中國人,還是中國人打中國人,男人打女人,年輕人打老人,對每天生活在壓抑中的人們來說,都是一出精彩的大戲,人們把街頭變成劇場,樂在其中,在被打者哀嚎中尋找快感,從來只看熱鬧,不問對錯。如果被打者是衣服被撕得一道道的年輕女子,那些平日里對女人饑渴難耐的光棍們便可以藉機一飽眼福,如果當場有人被打死那就更好了,又會成為看客們三天茶餘飯後說不完的談資。

我喜歡看戲,卻又無時不在祈禱別成為戲里的主角,可惜時運實在不濟,搬進瓦房不久就被周圍人看了熱鬧,起因是有一晚出來遛彎,看到對過鄰居趙三爺就辮子的事和人起了爭執,他們一個說前朝人是留兩根辮子的,一個則堅持只有一根。出於好意,又或許想賣弄一下才學,我上前告訴他們前朝人是把頭髮綰起來的,結果引得在場人大嘩,在他們看來,說中國人不留辮子就跟辱華行為一樣不能被接受,不管趙三爺,還是愛湊熱鬧的馬寡婦,甚至連成天挨衚衕口遊盪的劉混子都紛紛起身離我而去,言語間也將我視為離經叛道之輩。

結果第二天大早官府來人就把我在眾目睽睽下拉走了。儘管家裡上下打點使了不少銀元,我還是被以“欺世惑眾,尋釁滋事”杖脊二十,關了十四天。回來后我再也不敢隨便說話了,可還是在街坊們那裡落下了一個“二鬼子”的稱號。我怎麼可能是“鬼”?我比他們所有人都要愛國,在國外六年也沒剪辮子。反觀這些人大街上見到真洋鬼馬上點頭哈腰一口一個“洋大人”叫著,他們才是漢奸。我不知是誰舉報的我,縱觀身邊每個人都有嫌疑,不過這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從那以後我學會了話到嘴邊留三分,不可全坦一片情。

       所以當那場突如其來的鼠疫席捲京城時,我從始至終都在保持緘默,哪怕四周早已哀號遍野。已經沒有人能說清的源頭從何而來了,只知它爆發於東三省,初時染疫的人無不頜下膿包破裂, 全身潰爛而死。一時間人們談疫色變,儘管大街小巷都有人在傳“北京城王氣所在,疫情攻不進來”,但最終該來的還是來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大夥都聽信了那個傳言的緣故,並沒有多少人為此認真做了準備,當第一例病患在京城出現后,大街小巷間馬上陷入一片恐慌之中,物價暴漲,市面上一打雞蛋從15個銅板逐漸漲到了一枚鷹洋,比這更可怕的是衙役們用鐵片板封死了四九城的每一條衚衕,又雇閑人看守,名曰“抗疫”。我們也都被困頓在裏面不許外出,但詭異的是被封了三天卻仍不見官府下發的正式通告。

為此我們這條巷裡歲數最大又有功名的王太爺將一些有主意的人召集起來,就封控的事反覆磋商。

一開場趙三爺便捋著下巴上剩的幾根稀疏鬍子表明了態度:“這絕不是上面的意思,皇上愛民如子,怎會將我等大清子民置於水深火熱中坐視不理,必是各轄區官員怕自己所屬地方出現疫情擔責,才自作主張搞出來的花樣,我等可擬一萬民狀,想法呈給上面,只要皇上知道之時,必是我們解封之日。”

王太爺乾咳了一聲:“倒是一個不失時宜的方法,只是老夫年老力衰,恐無法去牽這個頭,自古後生可畏,爾等可自行推舉一人帶領大夥把字簽了。”

聽了這話,趙三爺眼珠一轉望向坐在最後面的齊,抱拳拱手道:“我等之眾唯先生有功名,不知…..”可話剛說一半,就被對方不耐煩打斷了:

“我說三爺,此事既由你首倡,就該由你挑頭,你自己都不願冒頭,卻教他人以奈何哉?”

就在眾人為此吵成一片的時候,幾個小童叫著從前院一路跑來,“朝廷賑濟到嘍,領賑濟糧嘍….”

 一聽有吃的可以領,剛才還齊聲要求解封的人群頓做鳥獸狀散去,除了王太爺和幾個從商的,各戶都迫不及待端出呈物的器皿,齊刷刷跪在家門口等待接濟。我倒還好,被封控第二天家人便買通看守夜裡運了兩袋白面及肉食果菜若干進來,但為不錯過任何一出好戲,我還是偷偷躲在家中窗閣后透過縫隙往外瞅,我看見幾個以毛巾遮蓋口鼻的差人拖著麻袋而來,每到一戶門前,一人撐起袋子對著盆中往外倒棒碴面,另一人就勢熟練從麻袋裡刳出幾捧爛菜葉,蘿蔔纓之類扔在地上,還不忘加一句:”喏!這是皇上賜你們的!“

跪在地上的人馬上如搗蒜一般磕起響頭,“小民謝皇上聖恩!謝朝廷隆恩!”絲毫沒有就對方喂兔子這樣操作有任何不快。特別是趙三爺,為了表示對皇上的忠誠,頭磕的比誰都響,以至往後數天腦門上的烏青都未能消散。

幾升棒碴面,一些爛菜葉,換得自此再無人去提解封的事情。我們被封在“管控區”也並非無事可做,很快朝廷便下了一道詔令,為了早日結束疫情,號召大清臣民一起消滅老鼠,凡上交一隻死老鼠便可獲十文銅錢,一次交夠五隻賞“鷹洋”或“站人”銀元一枚。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一時間“管控區”里所有人都被發動起來,上到踮小腳老太太,下到剛會走路得孩童,都拎著棍子出來翻磚搗洞尋找老鼠,為了更好開展工作,人們先消滅了這裏所有的貓。不知是老鼠很快就被打光了還是這裏就沒有什麼老鼠,當所有人都對此無計可施之際,平日里大家都敬而遠之的劉混子卻仍能隔三岔五的交出幾隻死老鼠。

      對此也有人感到奇怪,去問,對方也笑而不答或左顧言其他。直到有一天晚上我沿著封控牆遛彎,看到前面不遠處劉混子正在接收一個從牆外扔進來蠕動著的麻袋,裏面發出的竟是老鼠叫聲。劉混子很快也注意到了我,他將袋子抗在肩上,握著棍子指著我威脅:“今晚的事你若敢對外人道出半個字,便叫你有今日無明天!”    

       我自是不願給自找麻煩,何況斷人財路與殺人父母無異,只是想必這裏的老鼠怕是禁不絕了。後來我才知道,由於朝廷的這道詔令,劉混子竟在自己家裡專職飼養起了老鼠, 不光買通看守運老鼠進來 還幫它們配種,田鼠配倉鼠,還搞出了不少新品種,畢竟一隻老鼠十個銅板,養這玩意兒可比養雞划算多了。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劉混子這樣頭腦靈活,大家還是期盼早點解封的,畢竟這裏住的踏實人居多,被封在家裡,出不了車,支不了早點攤,就意味著沒有收入,時間久了誰也受不了,而政府只管抗疫,至於因疫情被要求不許出門的百姓何以為生,卻不是朝廷制訂政策時該考慮的問題。人們只好在絕望中找尋希望,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因在東北抗疫一戰成名的傅先生被推到了公眾視野中,大街小巷都在傳頌他的功績,據說就是在傅先生帶領下,東三省的疫情被成功阻斷了,就連皇上也特意將他召入京城,委以抗疫重任。

       傅先生不虧是抗疫專家,上任不久就給皇上呈上了“抗疫三大方針”:蒜香丸,種鼠痘,滅鼠。既然專家這麼說,朝廷也就照方抓藥,很快便將這些新政策推廣下去。傅先生推崇的這款蒜香清肺丸,全部由中藥製成,裏面還加了大蒜,據說染疫人吃了可以阻止全身繼續潰爛,常人吃了便會鼠毒不侵,傅先生也不止一次信誓旦旦的當眾強調,大蒜有預防“肺鼠疫”的作用。一時間這款葯上市后便遭瘋搶,儘管售價50文錢一丸,還是很快在各大藥店售罄,於是人們又瘋搶大蒜,令蒜價大幅飆升,大街上也常能看到有人拿著兩塊銀元來回敲,口中念念有詞:“收大蒜!”

       可這款“救世神葯”推廣了很久也未能改變什麼,在疫情肆虐下,吃了葯的人們依舊難逃死神魔爪。這不禁令我十分奇怪,朝廷首席抗疫專家,為何要為一款沒有功效的合成中藥背書,他就不怕砸了自己這塊“專家”的招牌嘛?後來聽市面上有人在傳,這款“蒜香清肺丸”傅先生和他家裡人都入了大股,也不知真假。

        除了“蒜香清肺丸”,朝廷很快又下發通知,令各街道居民必須自費接種鼠痘,據說就跟種牛痘防天花一樣,種上了就不會感染鼠疫。一時間,還未能從“蒜香清肺丸”騙局中緩過神來的大清臣民們再次響應政府號召,不管是封控區還是大街上,都排起瞭望不到尾等待接種鼠痘的長龍隊,儘管沒人知道刺進自己肚子里的東西是什麼,人們還是懷揣金錢用自己身體去賭奇迹。特別是我們巷子里的趙三爺和王太爺,推廣首日天不亮就去排隊,回來趙三爺更是逢人便撩起衣服露肚皮炫耀:“瞧見這個小疤沒有?一塊鷹洋換的,有了這個以後爺就百毒不侵了!”

      誰知當晚和他一起的王太爺出院門時便一頭栽倒地上,口吐白沫抽搐不止,沒熬到後半夜就翹辮子了。趙三爺也未能善終,兩天後突然口眼歪斜,再也回不去原來模樣,落得個說話流口水的後遺症,沒幾天其它巷又接連有了接種者莫名暴斃或各種後遺症的傳聞,搞得民間人人自危,接種過的害怕,沒接種的比接種的更害怕,生怕哪天一個不小心就被官差強行抓去種了鼠痘。

        既然蒜香清肺丸和鼠痘都不起作用,各“高危險地區”只好繼續封控,儘管我們這裏一個染疫的都沒有,防疫部門卻依然採取“只進不出”方針,不光增加了看守人員,還在我們巷子口搭建了崗亭,似乎準備長期駐守。防疫辦官員也只有在發放耗子葯的時候才會來這裏轉一圈,平時根本見不到,就更別說其它所需品了。

        我依稀記得官府只有在封我們的第三天挨家發了些爛菜葉和幾升棒碴面,以後再無任何物資送進來。一切全靠人們自己解決,那些有買賣的,家裡是做官的還能從親朋那裡得到接濟,或有勢力大的乾脆上下打點好,趁天黑買通看守把人接出來,再將收了錢自願冒名頂替的人換進去,以便花名冊點名時對的上。

        這樣時間一長卻苦了那些靠力氣手藝吃飯的住戶,這些人平日里就是出一天工掙一天錢,現在被封著哪兒也去不了,不光無法掙到錢,家裡的米缸也很快見了底,在我們這條巷被封到十天後,家家戶戶煙筒里以基本看不到炊煙了,就算家裡有餘糧的也不敢開火做飯,以防那些在外邊遊盪的餓漢破門而入。為了搞到食物,封控區的人們開始以物易物,雞蛋,糕點都成了這裏最受追捧的硬通貨,這樣的局面卻也沒持續多久,到後來一些有“面子”的人挺身而出,說在外面有渠道,只要湊錢就可以為各家搞來蔬菜米面,價格卻高的出奇,而且那邊放話只收銀兩,五袋白面,十幾棵冬菜(白菜)就要去了十兩白銀,大家只好用銀元換白銀,這裏面很大差價就被這些有“面子” 的人吃掉了。

     除了個別人組織的團購,黑市也應運而生,就在鐵皮隔離牆外,每天一到午夜,封控區里人們便搬著馬扎凳子趕到牆邊,踩在凳子上與牆外貿易,許多看守也加入其中。通過這一途徑,只要有錢連肉都能搞來。可惜後來裏面人逐漸囊空如洗,黑市貿易便嘎然而止了。

     隨著團購和黑市渠道先後卡死,為了生存下去,封控區中搶劫傷人事件激增,有人被打的奄奄一息竟只為半拉玉米餅。官府為此不得不增調大量差人進來,每日在封控區巡邏,遇到搶劫偷竊當場格殺,卻仍不運一粒米進來。事後被問及此事,官府便將責任推到了防疫辦,防疫辦則說自己只管防疫,賑濟的事不歸他管。官家之間相互踢皮球,卻可惜了封控區里的小民們,我們巷子里也在被封控半個月後出了第一條人命,死者是馬寡婦,也是當初我說前朝人不留辮子后罵我最狠的一個,她用繩子在柵欄上拴住脖子結束了生命。

      我不知她前十幾天是怎樣熬過來的,死前頭一天還看她手捧陶碗拖著浮腫的大腿挨家挨戶要飯,可這個時候已經沒有人願意慷慨了,要到我這兒時我也沒敢給她,雖然家裡還有些麵粉和土豆,但我知道現在巷子里像馬寡婦這樣的人不止一個,一旦給了,消息傳出去明天我家門口就會被乞討的人群包圍。

     馬寡婦的死不是悲劇,卻是悲劇的開始,從那之後隔三岔五我們這裏或隔壁巷就會傳出新的死訊,有全家縱火燒屋死的,有吃老鼠藥死的,因為只有這個是政府免費發放。但在遍地哀嚎中也有人過的很不錯,劉混子就是其中之一,靠著繁殖老鼠,他源源不斷從政府那裡領回鷹洋,然後在黑市上購買各類食物和一切必需品,再高價向周圍人售賣,到後來一個金戒指才能換個玉米餅,自然是賺的盆滿缽滿。然後他開始用死老鼠做的烤肉串引誘平日里都不會拿正眼瞧自己的女人們上床。雖然中國古話講得好: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可事實是誰又願意被餓死,所以到這個時候,貞節自然變得一錢不值,因為沒有女人能抵禦住肉香的味道。我不知劉混子在這期間睡了多少女人,只記得有一次聽他嘬著牙花子說:“這疫情可千萬不能結束呀!俺老劉還沒過癮呢。”

     但像他這樣善於投機的人畢竟是少數,多數人在疫情中都被餓的夠嗆,飢餓是可以讓人奮不顧身的最好動力,於是還是之前那些人又自發聚在了巷尾,一開場齊秀才便反覆搓著手說:“這樣不行!人都要被餓死了,我們必須想個出路!”

     趙三爺流著哈喇子接過了他話茬,“我們還是要讓皇上知道!只有皇上知道了,我們也就得救了。”

可在我看來,皇帝恰恰是最沒人性的職業之一,雖然每個在位者都會信誓旦旦宣稱自己愛民如子,從古至今也未見過有誰在這個崗位上呆久了還有人情味的。於是我又沒能管住自己的嘴,直接說出了憋在心裏的想法:“現在這個時候還是自己救自己吧!我之前遛彎的時候看西巷牆根有幾塊磚是活動的,我們可以藉此將它擴成一個洞口,半夜的時候一齊衝出去,就算外面守備的人去抓,也不可能把我們全抓了, 到時候能跑出多少是多少…..”   

 誰知我話還沒說完,就被齊秀才指著鼻子破口大罵:“呸!你這腌臢的人!我堂堂讀書人豈能從你去做這等見不得光的事?我等行事向來有理有節,若像你這樣鑽洞出去豈不讓人抓住把柄!小心我稟明官府將你這二鬼子再次收押!”

一席話嚇得我再不敢發表觀點了,齊秀才卻還嫌不解氣,又朝我的方向啐了一口,以示劃清界限。這時又有人問他:“秀才哥,那你說我們該咋個辦?”

      齊秀才醞釀片刻方才道:“我齊某不才,願意帶大夥請願,一會兒我們就去巷子口跪著,一邊哭一邊叫皇上,我們喊皇上萬歲,那些守衛定不敢為難我們,時候一久,外界自然能關注到我們的疾苦。”

     於是眾人便推著齊秀才一起去了巷子口跪著,我雖沒跟過去,也不敢一人實施自己的計劃,我深知就算在牆上弄個洞,一人鑽出去肯定會被守衛們拿住,但要是一群人一起,他們就不好控制了。

      事實證明那邊齊秀才也是一廂情願,他們在巷口一連跪哭了兩天,見到官員就叫老爺,看到轎子就磕頭,結果還是沒人理他們,自己倒是有兩人因長時間滴米未進暈在了地上。到後來隨他的人見此舉無望,陸續都走了,只剩齊秀才自己還在那裡堅持跪著。

到第二天傍晚他起身往家走時,忽感下腹劇疼,疑似腸穿孔,強忍著走回巷口想出去治病,卻教幾個看守用棍子打了回去。可憐秀才還未走回家,便一命嗚呼死在了道上。齊秀才的死讓大家只好另尋他轍,而我也天真的以為這回他們該考慮我的意見了,便在第二次集會時再次提議,距離不遠的東郊民巷住著許多洋人,那裡還有他們開的報館,可以託人請這些洋人過來報道發在報紙上,大清政府最注重國際形象,事情一曝光必會妥善處理。

 誰知我的這個主意卻徹底犯了眾怒,想不到人群中還藏著無數個“張秀才”,“李秀才”,他們用手戳著我破口大罵,吐沫星子差點沒將我淹死。

 “你這二鬼子真他媽缺德,這不是給我們大清國抹黑嗎?我們自家的事憑什麼讓外國人插手?”

  “聽說這小子以前在花旗國和洋人混過幾年,肯定是個徹頭徹尾的漢奸!”

  “要不我們把這漢奸交出去,也許官家能念我們對朝廷一片忠誠給條活路呢。”

趙三爺把手一揮呵斥道:“都不要說了,此事捅給洋人的報紙是不大合適,我們大清不是也有《申報》嗎?咱們可以寫明情況花點錢買通守衛帶到報館去,聽說皇上也是看報紙的,如果消息刊出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眾人一聽也覺有理,便你幾文我幾文的湊了最後一點錢,換成兩枚“站人”銀元交給一個願意替大夥跑這事的守衛,那小年青去了一趟很快就帶回了《申報》記者的意見:“此事太敏感,不予報道!”這個結果猶如晴天霹靂,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他們大概從未想到就這樣被外界拋棄了,特別是趙三爺,如喪考妣掩面嚎啕痛哭,他可能知道再也見不到自己親愛的皇上了。

 正所謂福無雙降,禍不單行,街道很快又下發了新的通知,為了貫徹專家制訂的滅鼠政策,上面決定所有封控區里即日起不許留一粒糧食,以便讓老鼠早日餓死,封控區里所有人每日上午十點,下午四點可到巷口吃飯,伙食由官方包辦。接著全副武裝的防疫人員便挨家闖入,他們像土匪一樣翻箱倒櫃,搜走了人們最後一點壓箱底的糧食。由於事情來得太突然,所有人只好眼睜睜看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被折斷。

劉混子也在這次突檢中被捕了,他養老鼠的事很快就在我們這裏傳開,當大家一致認為這個平日里多行不義的混子這次肯定會被“咔嚓”的時候,他卻活靈活現的回來了,逢人便擋在面前炫耀:

“養老鼠又怎樣? 那都不是事兒,只要孝敬到位了,一切都好說,我可是足足孝敬了上面200塊洋錢才改了個取保,是刑部李老爺把我撈出來的。”

但此時以沒人對他這番傳奇經歷感興趣了,大家關注點都聚焦在了中午巷口供應的那頓清澈如水稀粥上,就算你伸勺進去怎樣攪拌,也刳不出幾粒米來。所有人都知道,想必又是哪位大官對朝廷下撥的賑濟款做了手腳,只是這次他們做的太狠了,照這樣下去,不出幾天巷子里所有人都要被餓死。

此事管諸人生死存亡,於是大家再次聚到一起,既然跪哭,爆料都不起任何作用, 這回自然要想些別的辦法了。會議在趙三爺的罵罵咧咧聲中拉開了序幕,

“娘賣操的!這哪兒是滅鼠呀,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幾天老鼠沒死,人都先餓死了!一定是下面人在這胡搞。”

這時有好事者接過話茬:“也不一定哩,有個常和我們做買賣的守衛昨兒個偷個告訴我,從朝廷下來的巡視大員吳大人兩天後的午時要來咱這裏視察,他們守衛都提前接到了通知,我們寫個萬民狀到時也過去跪哭,只要吳大人接了我們的狀子,大夥就有希望了。”

趙三爺初時聽還有些猶豫,“可是上面明令禁止越級上訪…..” 架不住旁人跟著勸:“都快要餓死了,你還在顧慮這些?”最後也只好順了大家。可到了誰來牽頭這個環節時,所有人都默不作聲,畢竟在大清國,歷次帶頭請願者都沒有好下場的。人們首當其衝想到趙三爺,這老小子卻連連擺手推諉:“按說趙某人應來為大家挑這個頭,可怎奈之前種了鼠痘,弄得眼歪嘴斜,面目猥邪,若自己這模樣驚嚇到吳大人而壞了諸位之事就不好了。”

  於是又有人推舉平日里看著目無一切的劉混子,他大概也不想去,卻不好直說怕失了臉面,便來了個獅子大張口:“承蒙諸位看得起,此事有膽人可做得!可是自古窮將不差餓兵,畢竟這也是容易掉腦袋差事,我老劉若為你們衝鋒陷陣擋在前頭,你們好歹也要意思一下,湊個一百塊洋錢給我,雙柱,站人,鷹洋都可以,拿了你們好處,老劉定會將生死置之度外,全力以赴為大家做這事!”

被封控這麼久,家家戶戶早已家資耗盡,不要說銀元,就是銅板也湊不出一串,又哪裡來的閑錢余他,在劉混子漫天要價下只好作罷。

  恰逢一個雙腿夾掃帚的傻子蹦著從巷口經過,一下帶去了所有人目光,沒有人能說清傻子從何而來,之前也沒人關注過他,有傳聞傻子是趁天黑換進來替後巷一戶有錢人充數的,如今卻又一下成了所有人救星。人們自發將他圍住,有送玩意兒的,有拿糊糊給喝的,趙三爺趁機教了一句“青天大老爺,請給小民們做主呀!”傻子雖有些顛三倒四,倒都能給複述下來。於是人們又一次看到了希望,他們從家裡翻出廢舊衣褂,給傻子穿戴整齊,繼續用食物和玩具哄他反覆背誦自己想說卻不敢當著官說的話。讓一個傻子去替正常人出頭,我想世界上無論哪裡都見不到這樣奇景,除了天朝。

  兩天後,吳大人一行在防疫辦官員陪同下走馬觀花的來封控區走過場,他剛一現身,躲在巷子里的傻子便舉著萬民狀勇敢的沖了上去,擋在轎前一聲乾嚎:“青天大老爺,救救我們吧!”趙三爺等人也緊隨其後,稀里嘩啦的跟在傻子身後跪了一地。這架勢不但嚇了吳大人一跳,也讓陪同的防疫官員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好在吳大人久居官場,應對這種場面自不是什麼難事,況且眼下正是他彰顯親民形象的時候,於是便讓人放下抬轎接了萬民狀,看了幾行后當即一拍轎桿,沖陪在身旁的防疫官員怒斥道:“你們不是胡鬧嘛!這巷裡又無人染疫,卻封了這麼久,把人都餓死了幾個,還不馬上解封!”

嚇得防疫官員們唯唯諾諾,條件反射似地馬上在吳大人腳下跪了一圈。趙三爺等人更是激動的山呼萬歲,磕頭不止,在場的不管官員還是小民,所有人都在用磕頭表達自己感情。吳大人也深受氛圍感染,特別是看到有洋人記者扛著設備過來,便要將戲做足一些,非要當場表彰一下為民請願的人,於是流著哈喇子傻笑的傻子被拉到了大人面前,光看模樣誰都知道這是一個弱智,但卻沒人願意指明這點,吳大人也笑著接過一面印有“愛民如子”的錦綢,若無其事的在洋記者面前和他合影,博得周圍一片稱讚,面對鏡頭現場所有人都在笑,卻只有傻子笑的最是無邪。

我卻無心加入其中,趁著解封趕緊回去收拾行囊逃回了家。過幾天再去取東西時卻發現那裡又被封鎖起來,原來解封當日有人發現劉混子渾身潰爛死在了家裡,死因是鼠疫。該來的最終還是來了,只是頗有些咎由自取在其中。那條巷裡的人以後我再無聯繫,回家不久,家人在靠近東交民巷的衙門裡給我捐了一份差事,很多時候也會和住在那裡的洋人打交道,由此又開啟了一段與常人不同的經歷。

來源:北京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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